導語
皓首窮經(jīng),心懷大志試移星月山河;堅守初心,包容平等共論哲思古韻。王寶峰老師,西北大學哲學系教師,2018-2019年度優(yōu)秀教師,中國思想史博士,一個追求學術本心默默苦行的學者,也是一個教書育人默默引導學生平等論辯,追尋哲學理想的老師。面對問題大家都是平等地站立在高山之前,每個人都有去攀登的權利,治學亦如此。這便是他的堅持與理念,站著相同地位治學,不論權威與否,只有對于真理的求索。
在老師過去多年的任教經(jīng)歷中,您對教師與學生的關系有著怎樣的看法?
A 謝謝你的問題。就談一點我的做法和心得吧。“在哲言哲”,在我看來,問題是哲學的生命,“非問題不哲學”(without problem without philosophy)。在教學過程中,我們始終將哲學問題置于核心地位。問題面前,人人平等。課堂上,我可能更少一些“師道尊嚴”,而更愿意和同學們平等地討論問題。這種討論,當然不是隨機發(fā)表意見和看法,而是嚴肅認真的學術論辯。比如,我們曾經(jīng)十數(shù)年在我的“中國哲學文獻學”課堂上,討論過“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”。我們的做法是,在討論前,先下發(fā)哲學界關于此問題幾乎所有重要的、具有代表性的論文。同學們認領他們認可的論文,仔細了解作者其人其說。最后,作為論文代言人,我們當堂就論題展開辯論。由于我們對問題及論點有了深入細致的理解,從而有了一些伽達默爾意義上的比較固執(zhí)的“偏見”(prejudice),論辯常常是激烈的,甚至有時發(fā)展到面紅耳赤的diss程度。
在我們的課堂上,除了講述我基于研究的獨立自得的見解之外,更看重對懸而未決的學術問題進行開放式討論。無論講述還是討論,我希望始終只有問題在場,通過問題的梳理、辯證,我和同學們各有所得。實際上,因為必須進行“持之有故,言之成理”的學術討論,我們不得不深入理解和掌握相關哲學知識,甚至通過論辯砥礪,創(chuàng)造性地推進相關知識。在教學實習環(huán)節(jié),我們也完全以問題為主導,深化并踐行相關理論。比如,我們圍繞“詩經(jīng)詮釋學的毛詩誤讀問題”“解釋學的強解釋問題”,進行了“灃河詩會”、投壺禮實驗,大家都比較開心而“玩”有所得;帶著“周文軸心”的理論設定,以及“如何讓博物館里的文物活起來”的現(xiàn)實問題,我們進行了“周文尋禮”的博物館參訪及“石鼓山論周文”的學術探研。在現(xiàn)場,我們對哲學理論及現(xiàn)實問題,有了更加深切著明的感悟。
通過這些年來的課堂教學及教學實踐活動檢驗,我越發(fā)認識到:唯有問題導向,先哲們饋贈給我們的知識才有用,才是活的。而唯有不斷站在時代前沿思考并試圖解決問題,才能完成哲學學科解決時代問題、給人們提供安身立命的理論“產(chǎn)品”的社會責任。我個人一直有一個看法:大學不僅僅是學習知識的地方,更應該是創(chuàng)造知識的地方。而問題導向,師生共同研討的方式,大概是哲學創(chuàng)新歷來的做法吧。你看孔子和七十子、蘇格拉底和柏拉圖、海德格爾和伽達默爾,等等。哲學是人文學科,從歷史上看,這種親密無間的師生“團隊”,可能才是更有效的哲學理論創(chuàng)新的途徑吧?

▲ 王寶峰老師和他的學生們
在前些日子的開學典禮中,您作為教師代表發(fā)言,曾經(jīng)提到過“問題是哲學的生命”及“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”的思考歷程。從師生共同研習哲學問題的角度進一步談到的看法,亦使我們深受啟發(fā)與教益。關于您曾創(chuàng)立“右文譯坊”,組織學生們翻譯外文著作的經(jīng)歷,您能否為我們具體地作以講述呢?
A 好的。我就講“右文譯坊”翻譯澤伯姆的《詮釋學:方法與方法論》(T.M. Seebohm, Hermeneutics. Method and Methodology)的故事吧。
在中國哲學詮釋學研究中,大多數(shù)學者惟伽達默爾“哲學詮釋學”馬首是瞻,對方法論的詮釋學不以為然。事實上,正如澤伯姆所言,哲學詮釋學忽視了對文本的哲學解釋方法以及一般人文科學方法,嚴重篡改了詮釋學原始意義。潘德榮也說,從整個詮釋學發(fā)展史來看,注重伽達默爾一脈本體論詮釋學實際是“別子為宗”。
近些年來,我提出了“中國哲學詮釋學五層次理論”,試圖融貫方法論詮釋學和哲學詮釋學,創(chuàng)立學理合法的中國哲學研究方法論。由于既往中國哲學界關于方法論詮釋學的研究嚴重不足,我們翻譯澤伯姆的書,一方面,是為了引入他的觀念,為中國詮釋學研究糾偏和補足;另一方面,是借用他的“詮釋學意識”(Hermeneutical Consciousness)等一系列觀念,進一步深化我的五層次理論。
為了有效推進譯事,我將中國傳統(tǒng)“譯場”翻譯佛經(jīng)時“研譯同施”的經(jīng)驗,與西方“工作坊”(workshop)專題深入討論優(yōu)長相結合,創(chuàng)立了“右文譯坊”。目前為止,先后有兩期共9名同學先后參與“右文譯坊”澤伯姆的書的翻譯工作,已完成了24萬字左右的《詮釋學:方法與方法論》譯稿。在翻譯期間,我們探研了翻譯理論和方法,深入理解了作為方法論的詮釋學的若干重要觀念,等等。師生皆有所得。為了現(xiàn)場感受和真切理解傳統(tǒng)譯場的氣氛,汲取鳩摩羅什、義凈、玄奘等高僧大德的靈感和力量,右文譯坊特意組織了草堂寺、大興善寺、小雁塔、大雁塔等四次坊會。2016年6月22日,《詮釋學:方法與方法論》全書定稿并打印裝訂成冊。23日,我們在大雁塔最后一次坊會。前此數(shù)周,西安酷熱難當。坊會當天,突降暴雨,后轉為大雨,竟使人微覺寒意。我們登上了大雁塔,冒雨參訪了三藏院等處。大家一路歡聲笑語,頗有志得圓滿之意。路過雁塔北廣場時,恰逢噴泉表演時間,天雨噴泉交織在一起,好一個炎炎夏日中的清涼世界!
從2019級本科生起,我院開展的學生學業(yè)導師制度為學生與老師構建了全新的溝通方式。您對于導師制度有著怎樣的看法?對于學生們,您又有著怎樣的期待呢?
A 學生學業(yè)導師制度剛剛開展,大家都沒有什么經(jīng)驗。我僅談點粗淺的看法吧。我開設的本科課程“中國哲學文獻學”和“儒家哲學研究”,本科生要到三年級時才選修。這時的同學們,要開始考慮考研或者工作的事情,一般不會對學術問題的研究投入過多的時間和精力。現(xiàn)在,從一年級老師和同學們就開始接觸,這無疑有益于師生共同研習的教學科研模式的深入展開。我期待在這種模式下,通過師生長期共同努力,能夠產(chǎn)生一些有分量的教學和學術研究精品。
每一個人都可以懷抱對于哲學的熱愛。哲學需要不斷的沉思反顧,而我們在老師的引導下平等地探討反思,或許這便可引導我們破除眼前的迷霧,得見我們心中的哲學。感謝這一場遇見,也希望老師與學生如愿抵達學術的殿堂。
END完
問題設計丨董繼澤
采訪丨董繼澤
撰文丨楊君鵬
排版丨董繼澤
責編丨房曉
文章圖片來自王寶峰老師